归来的歌

归来的歌

归来的歌

“没有我,没有我的特殊的人生经历,就没有我的诗。……如果没有碰到诗,或者说,诗没有找寻到我,我多半早已被厄运吞没,不在这个世界上了。诗在拯救我的同时,也找到了它自己的一个真身(诗至少有一千个自己)。于是,我与我的诗相依为命。” 

——题记

在这个沉静的夜晚,伏案瞥见角落的一本诗集,想起许久未读诗了,便轻轻取下。这是一套深蓝色封面的诗集,像深邃的无星的苍穹,又似暴风雨过后宁静安详的深海,吸引我缓缓打开——这是牛汉的诗集,多年前还在读大学的我花费“巨资”在网络上买下,还是我珍藏至今的唯一一套诗歌集。

我喜读诗,也许是因为诗虽短小精炼,却能蕴含大智慧令我着迷。细细想来,我对那些人品与诗品俱佳的诗人更怀有十二分的崇敬。因为这样的诗人不光作品动人,他们本人其实就是一首美丽的诗。牛汉就是我们这个时代不可多得的人品与诗品达到完美统一的诗人,所谓“诗乃人之行略,人高则诗亦高,人俗则诗亦俗,一字不可掩饰见其诗如见其人。”牛汉有一种大气魄,他的刚正不阿与勇于抗争为中国树立了一种精神榜样,历尽磨难,“虽九死其犹未悔”,这该是多么的难得!牛汉就是这样一位难得的诗人。他始终都葆有一颗童心,让我能与之心灵相通。

我喜欢他的诗源于一首《半棵树》:真的,我看见过半棵树/在一个荒凉的山丘上/像一个人  为了避开迎面的风暴/侧着身子挺立着/它是被二月的一次雷电/从树尖到树根/齐楂楂劈掉了半边/春天来到的时候/半棵树仍然直直的挺立着/长满了青青的树叶/半棵树/还是一整棵树那样高/还是一整棵树那样伟岸/人们说/雷电还要来劈它/因为它还是那么直那么高/雷电从远远的天边盯住了它。

高中时期,无意中看到校园的一棵树,也是这样被雷齐楂楂的劈掉了半边,一边绿意盎然,一边黑成焦炭,但还是直直的挺立着。当时我被它所触动,高中时期是最为“困难”的,一面要保持心态,保证自己的学习,一面还要坚持学画,正是这半棵树给了我力量,可以说,它也成为了我的一种精神支柱,然而我始终无法表达对它的情感,直到遇到这首诗,一下子就拉起了我的回忆,产生了共鸣。对,就是这样的一首诗,就是这样的一种境况,我如获至宝。

我产生了要深入了解这位诗人的想法,没想到他一生竟是与苦难相伴的一生。正如这株遭受雷击却傲然挺立的半棵树:受尽摧残,但宁折不弯。令人震撼的是它的结尾:“人们说/雷电还要来劈它/因为它还是那么直那么高/雷电从远远的天边就盯住了它”。这不止是宿命的宣告,更是带血的预言。1955年5月14日,牛汉因“胡风反革命集团”案被捕,比胡风的被捕还要早两天。此时,他尽管丧失了人身自由,却仍然葆有一颗高傲的心灵。被捕后,面对三天不让睡觉的审讯,他把桌子都掀了。在咸宁干校五年噩梦般的日子里,他的精神与肉体倍受压抑,写诗则成了他对抗不公命运的一种手段。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奴颜与媚骨,有的是一副铮铮铁骨,一腔凛然正气。

牛汉作为诗人的特殊价值就在于,一般人只是在承受苦难、咀嚼苦难,而牛汉在承受苦难、咀嚼苦难的同时,却能把苦难升华为诗的美。如他所言:“在这多灾多难的人类世界上,我……经历过战争,流亡,饥饿,以及几次的被囚禁,从事过种地,拉平板车,杀猪,宰牛等繁重的劳动。直到现在,心神都没有真正轻松下来,冲出使我陷入其中的历史阴影。幸亏世界上有神圣的诗,使我的命运才出现了生机,消解了心中的一些晦气和块垒。” 细细读他的诗,有一种隐晦的美,不耀眼却很温暖,让我也能淡然面对眼前的苟且。